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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事盡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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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事盡忘

姜雪寧深深看著謝危,鄭重向他行了一個師徒大禮。

“多謝先生,雪寧知道自己往日總挾那餵血之恩,其實先生對我的好,也早就兩清了。大恩大德雪寧此生或再難報答一二,如有機會,我願結草銜環,以報先生今日襄助。”

“出去。”

謝危平靜說道,寒意逼人。

姜雪寧站起身奔出,一刻不停。

劍書搖首,寧二姑娘,真是個心冷如鐵的。

謝危久立未動。

究竟是她心冷,

還是這一顆心,獨獨不由得他來焐熱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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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琴、弩畫帶著姜雪寧連夜策馬幾百餘裏,終於在第二日深夜趕到保定府。寧二姑娘原先一個風一吹都能飄起來的嬌弱女子,硬是咬牙堅持著,沒有耽擱半分。

待到下得馬來,已是難以站立。

他們在崖底與紀殊同一行人相遇,詢問後才知道,他們找了三天三夜沒有離開,就安營紮寨在溪邊,不眠不休。

除了有人墜崖壓倒樹枝和山石砸落的痕跡,一無所獲。

沒有屍身,一個活生生的人,竟是憑空消失了一般,不見了蹤影。

紀殊同叫姜雪寧過去,“雪寧姑娘,剛剛子末攀至半山崖處細細搜尋,發現一物。”

她張開手,手心是一只錦囊,煙色繡著大雁的錦囊。

姜雪寧身形晃了一晃,臉色已是煞白,險些站立不穩,紀殊同趕緊扶住。她拿過錦囊來,顫抖著雙手翻來覆去地看,渾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來。

錦囊已被樹枝利石刮出道道殘絲,滿是灰土,半面綢布浸滿血跡,裏面那張冰心玉壺的花箋許是被張遮拿出來放在了別處,只有那只羊脂白玉石。石頭曾浸透血痕,幹了之後顏色頗為駭人。

姜雪寧站在崖前,毒日當空,她卻只覺得形如黑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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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遭一片陰冷森然,張遮靜靜躺著,突然胸中如驚濤駭浪翻湧,五臟六腑中似有一把匕首在攪動。

倏而間,他發現四周燃起赤火,火光蝕天。

遠遠聽見有人在喊:“張遮、張遮”,他回身望去,看見一個嬌小的身軀向他奔來,眼見就要踏上那熊熊烈火,卻是步履不停。他心驚肉跳,猛地坐起身,大口息喘。

“孟大哥,那人醒了。”一男子走進燈火通明的廳堂,幾人正坐著議事。

大廳座上當中一人聞言站起身,“我去看看”,說罷往大廳後方的裏間走去。

張遮虛弱撐起身坐在床上,只覺頭痛欲裂,腦中一片混沌,渾身上下傷口如火炙,以胸口處傷勢尤甚,稍一動便痛得撕心裂肺。

這時,有人掀了門簾進來。這人一身灰袍,精壯如猛虎,目光如炬,卻是神色平和,細瞧去居然帶著一絲與這草莽林間格格不入的儒雅和善。

張遮看著極是面善,卻是憶不起在哪裏見過。

他扶住床頭,欲下床行禮。

“多謝壯士相救。”

“張大人,不必客氣,說起來咱們也算是頗有緣分。”

張遮聞言愕然擡頭,這人竟似乎識得自己。

自從醒來,張遮腦中便是一片混沌。

他記得被人一刀砍中胸口,記得自己掉下山崖,記得片片絕壁危石像利刃一般,將自己割得體無完膚,他還記得自己反反覆覆做著一個烈火焚身的噩夢,夢裏一直有個熟悉的聲音喊著“張遮”。

除此之外,一張張人臉、一樁樁往事,都如同罩上層層厚重到撥不開的迷霧,混沌一片。

“你識得我?”

對面這人失笑,“朝廷命官果然貴人多忘事,孟陽一介草民一條賤命,倒是卻也不值得張大人掛懷。”

說完,似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,探究地看著張遮的神情。

孟陽心道,這張遮哪裏是這般忘事之人,當年在通州,細數起自己的卷宗如數家珍,涓滴不漏。

當時在通州古剎中那雙寡淡清冷的眸底透出的洞察與寒意,與如今眼前的張大人,卻是有些不同。仍然長眉微蹙,仍是那雙寡淡清冷的雙眼,卻小心地掩藏著急欲探究真相的萬般疑惑。

難道是重傷之下前事盡忘?他曾聽聞有人傷及頭部後患過失憶癥,難道這張遮……

他試探道,“張大人為何會為人所傷?”

“張某毫無頭緒。”

“張大人來保定府是否有公事在身?”孟陽追問。

“只是尋常公務而已。”張遮摸不清這自稱孟陽之人的底細,模棱兩可地回答道。

他自不知,跌下山崖被救後,為他治傷換藥之際,這孟陽早已將他囊中顧春芳的信拿出來讀了個遍,還有姜雪寧送他的那張“冰心玉壺”。

這張遮,是全然忘了自己被貶謫之事,還想糊弄於他。孟陽忿忿然。

他打算再詐張遮一詐,讓這姓張的小狐貍徹底露怯。

“尊夫人,哦,不,雪寧夫人這回沒隨張大人前來嗎?”

孟陽假作不經意、一肚子壞水地試探道。

雪寧夫人,雪寧……張遮腦中這兩個字突然變得清晰起來,連帶著憶起的還有提起這個名字時,他深深鐫刻於心底的貪嗔癡怨、他的欣喜、他的苦楚。然而名字背後模模糊糊的身影,始終如同罩著薄霧,他怎麽也抹不開。

他能夠確定,雪寧,一定是個對他極重要、他極牽掛之人。

一憶起,張遮微微震驚,又生出一絲赧然,驚訝於居然會遺忘自己已然成婚,心下對被自己遺忘的這位夫人生出許許多多的愧疚之情。

然而他卻是面上不顯,許久未作回應。

反覆思量後,覺得這孟陽也許確是與自己有些舊交,便反問道,

“兄臺識得拙荊?”

“當然識得,尊夫人可是聰明著呢,與張大人金童玉女,天作之合。”

孟陽險些忍不住笑出聲。寨子雖遠在保定,又與世隔絕,但他打探那人訊息時也常與京城有消息往來,高門大族婚嫁之事常有耳聞,自己可沒聽說過姜侍郎府上與這張大人聯姻了。

這姓張的小狐貍,明明失了記憶,還在那裝模作樣、自作聰明,果然讓自己試出了他的那條狐貍尾巴。

張遮謹慎地不再接話。

少頃,岔開話題詢問起自己被孟陽發現時的情狀,以及自己所在之處。

孟陽只說此處叫“澤山”,住在此處的大多都是他救下的一些無家可歸之人。

張遮沈吟,澤山,擇善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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